匆忙的都市生活让我们心生厌倦,于是去年夏天有了一次随性的自驾车旅行,十小时的驾程让我蓦然发现,我们已经从色彩斑斓的的上海落入黑白片的世界------这座泰山脚下的小城,因为下雨的缘故,愈发显得陈旧而寂寥。
朋友想起这儿还有一个他大学时候的同学。便试着打了电话给他,意外得很,十几年前的老电话,没什么周折便打通了。我们都有一些兴奋和激动。朋友边开车,边介绍说,这个叫全有的同学,是个来自西北的孤儿,大学四年,是靠同学们的资助捱过来的,毕业时,他很知趣的找了个同学们捡剩的单位,就被“发配”到这儿来了。这么久没见了,他还好吗?
见到全有时,发现他已经有了明显的谢顶,背微微驮着,看上去有些苍老,但眼中却是大城市人少有的从容和淡定,见到我们,显得十分高兴。
穿过漆黑的楼道,我们摸索着走进他小小的家,闷热的天气,家里并没有开电扇,灯光也暗,隐约从厕所穿来滴水声,仔细一瞧,水龙头下面正用一只硕大的水缸接着水。
全有向我们介绍他的孩子和老婆,母子两人都是瘦瘦弱弱的样子。全有老婆忙招呼我们喝水,还不好意思的说,家里的茶叶用完了,只能将就着喝白开水了。
见到这一切,我一时有些语塞。好在全有并没有察觉。他颇有些自豪地跟我们讲述,他如何在单位里争取房子的旧事,为了这套房子,他下了大决心把它买了下来,一共三万,现在每月还贷500。他老婆的工作也算不错,每月200多,老板从来没欠过薪,这可是难得啊!
“你瞧瞧,这楼里就数我的房子装修的气派吧!”全有抽着烟,说,“一切都定下来了,老婆,孩子,房子,我还求什么呢!你们可别急着走,一会儿,让我媳妇整俩菜,咱们好好唠唠!”我们执意不肯,可哪拗得过他们,女人从冰箱里拿出鱼说,煮鱼我拿手,全有在一边帮着腔:“是,是,这鱼是厂里过年分的,你们一定尝尝!”
都是普通的家常菜,但因为做得用心,味道真的很好,可我们都有些舍不得吃,但毕竟是老同学,开初的拘谨随着时间慢慢消散,我们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,全有老婆也打开话匣子,跟我们数落起她那个邋遢的出名的丈夫,不过语气里却充满爱意,作为同学,谁不知道他的根底,最高记录全有把一件外衣晾了一个月没收回来,衣服湿了干,干了湿。成为全班笑料。现在有妻子的照料,也难怪他那么惬意了。不过也许是全有在这个小城闭塞太久了,对于我们不经意聊到的那些新事物,他总是没法接话,聊起那些发达起来的同学们,他又是高兴有时惊讶。尤其谈到住他下铺的老七,现在他的企业已进入中国500强,他更是震动不小。渐渐地,他变得沉默了。
雨不知不觉停了,我们又该上路了,全有想说什么,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。在路口,终于他握住朋友的手说:“兄弟,见到同学,你跟他们说,我过得挺好的,真的。”不知怎么,他后面加上的那两个字听上去有点底气不足。
日子过了将近半年,全有的电话忽然频繁起来,有一次他问朋友怎么到省城应聘,还有一次提到自己英语不行了,是否可以老实坦白,都是一些应聘ABC,看来他的心活动了。
最近一次是上个月,全有终于在青岛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,电话里他说:“我现在挺好的,就是老婆孩子不在身边,不放心哪!”
在十几年的安逸后,全有重新选择了漂泊。这是新生活,前面未知无数。比起我们,他只是晚了一些才感受到生活的巨变和随之而来的压力,没有谁可以逃避。生活变了,也许对幸福的理解也会变,但唯一不变的是对幸福的追求。尽管这过程中会有新的挫折和痛苦,但认定了,就走下去,无怨无悔,要相信,幸福总在不远处。
但愿下次碰到时,我们还能看到他从容淡定的笑容。
(注:写于2003年)
评论